從陳凜的辦公室出來後，楚翊非看到蕭川竟然還沒離開，他就站在門口，見到楚翊非後，立刻迎上來：“她跟你說什麽了？”

楚翊非疑惑的撩了蕭川一眼：“沒說什麽，只是讓我想清楚。”

蕭川鼻子裏哼哼兩聲，剛想說話，就見辦公室門又開了，陳凜踩著細高跟走了出來，沒看見面前的兩個男人一樣，走路帶風，面無表情的和他們擦肩而過。蕭川話立刻憋回喉嚨裏，下意識扯出一個微笑，目送陳凜婀娜的背影。

等陳凜的背影徹底消失後，蕭川的吐槽欲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，只怏怏不樂的對楚翊非說道：“我有一個朋友，最近打算拍一個電影，你要不要去試試看？”

楚翊非一楞，說道：“要。”

蕭川沒有意外，只是帶著楚翊非向外走，一邊走一邊介紹情況：“他這是第一次拍電影，又是比較冷門的武俠電影，也不打算請什麽大明星撐場子，沒多少的預算……小成本，票房不會太高，口碑也有點懸，你再仔細考慮看看。”

楚翊非聽了這些話，心裏居然升起一些意料之中的感覺。蕭川平時也沒什麽戲拍，看起來就不太像認識大導演或者大明星的樣子，他的朋友也算是和他水平相當了。

“我去看看。”楚翊非勾了勾嘴角，說道，“謝謝你，蕭老師。”

蕭川無力的擺擺手：“不用謝，你不一定能試鏡上，我那朋友還挺嚴格。”

楚翊非嘴角的弧度略微大了些，他倒是沒想到，在講臺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蕭川，私下裏居然是這幅模樣，比講臺上熱血澎湃的樣子接地氣不少，親和力也強了不少。

楚翊非一路上又問了一些關於電影的問題，蕭川能回答的就答，不能回答的就直接一句無可奉告打發了，問了半天，楚翊非也只知道，這是個傳統武俠片，劇本原創，沒有明星加盟，是導演的處女作，也是他的試水之作。

帶著楚翊非到角落裏的會議室，蕭川沒有敲門，直接推門而入。

會議室裏坐著五個男人，聽到聲音，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，無視了前方的蕭川，均目光奕奕的盯著楚翊非。

“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朋友？”

“長得不錯，不過是不是有些過於男性化了？”

“你在想什麽呢，他本來就是男人，到時候化妝師蓋一蓋，你想要什麽樣子畫不出來？”

“演技怎麽樣？最重要的是演技！娛樂圈臉好看的還少嗎，少的是臉好看，演技又好的。”

五個男人聲音不大不小的議論著，楚翊非聽得清清楚楚，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，只能面無表情的保持沈默。

“沒啥表情，是不是臉僵了？演電影可不能臉僵，臉僵就毀了。”

“我看他是被你們嚇住了，行了，你們年齡比別人大一輪的老男人，矜持一點。”坐在最中間的青年無力的扶額，制止其他人不著調的議論，“不好意思，小朋友，原諒這些中年老男人，更年期到了。”

說話的青年模樣俊美，保養良好的臉看不出年齡，五官精致，漂亮的近乎銳利，比女人更硬朗，比起男人卻又過於陰柔，唯有笑起來的時候令人如沐春風，中和了一身的張揚。

和其他幾個要麽禿頂要麽發胖的中年人坐在一起，比起合作夥伴，他倒更像是後輩。

楚翊非平時不怎麽關註娛樂圈，可是看著青年的臉，楚翊非莫名覺得有些眼熟，想了又想，卻死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，只能尷尬的回以一個笑。

蕭川看了看表：“行了，人給你們帶來了，你們自己看吧，我去上課了。”

青年目光盯著楚翊非，只揮了揮手：“去吧。”

蕭川翻了個白眼，摸著自己修剪整齊的胡茬，忍不住吐槽：“你這夠大爺的，我就像你的貼身丫鬟一樣，用過就丟了。”

說完後，蕭川也沒想著等到回應，轉身離開了。

在這滿是陌生人的半封閉房間裏，楚翊非下意識的退後一步，背在背後的手抓住了房門。

青年註意到了他的動作，笑的眉眼彎彎：“不要怕，我們真的不是怪蜀黍，我叫顧宇寅，是這部戲的導演，這幾個人……都是電影的出品人和制片人，那位是男主角聶同。”顧宇寅一個一個的點過去，直到最後一個模樣算不上太過出色的男人身上。

男主角？楚翊非下意識的看過去，聶同年齡看起來有三十幾歲，模樣算不上太過出眾，臉上沒有皺紋和太過明顯的歲月痕跡，氣質卻格外滄桑，混合著黃沙一般的粗糲。

這種獨特氣質的男人，在楚翊非貧乏的認知中，只見過他這一個。

聶同笑了笑，他笑起來的時候也似乎帶著倦怠，仿佛落魄的俠客，又仿佛無家可歸的浪人：“你好，你自我介紹一下？”

楚翊非連忙收斂心神，認認真真的自我介紹：“我叫楚翊非，今年22歲，幾個月前選秀出道，拍攝經驗只有一部電影，那部電影目前還沒上映。”

顧宇寅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：“這就完了？”

楚翊非：“完了。”

“……你這自我簡介有點簡單啊。”顧宇寅調侃了一句，示意旁邊幾人安靜下來，依舊笑瞇瞇的說道，“我剛才旁聽了老蕭的課，看到了你的表演，你演的很不錯。”

意思性的誇獎了一句，顧宇寅繼續說道：“你剛才表演的是失去親人的哀傷，現在你表演一下失去愛人的痛苦吧。”

楚翊非想了想，他今天才在課堂上表演過嚎啕大哭式的悲痛欲絕，外放式表演讓他的情緒宣洩得格外爽快，現在暫時沒辦法再次進入同樣的情緒中。

如果是我自己……楚翊非沒有太多的技巧，只能利用自己的情感來代入，他將這個場景代入到自己的身上，臉上的表情漸漸沈凝。

哥，哥哥……楚翊非雙腿發軟，背後靠上了門，他想象著，面前的地上，是徐顧言的屍體，如果徐顧言不在了……

只這麽一想想，楚翊非已經心痛欲裂，他幾乎做不出表情，只能怔怔的楞在原地，不可能，徐顧言不可能會死。

楚翊非咬了咬牙，他不願意將徐顧言代入到這種可怕的場景中，閉上眼睛，將幻想出來的畫面甩出腦海。

不可能！楚翊非猛地睜開眼睛，不可能，徐顧言不可能會死！

“不錯。”啪啪啪的鼓掌聲將楚翊非從掙紮的思緒中拉扯出來，楚翊非赤紅著眼看向顧宇寅，顧宇寅一臉讚賞的說道，“表演的不錯，不夠完美，但很真實，非常有代入感。”

楚翊非的表演，並不是單純演出失去愛人的悲痛，而是層層遞進的情緒，最初是悲傷，這種浮在表面上的悲傷非常不堪一擊，但是後來，楚翊非入戲了，他的悲傷變成了震驚，絕望，仿佛水中的浮木眼睜睜的在他面前沈沒。

不可置信的絕望之後，楚翊非又遞進了一層情緒，他拒絕相信愛人死亡這個慘烈的消息。

這種慢慢推進的情緒，將觀眾的情緒也帶了進來，讓人忍不住跟著產生心酸和悲憫——這就是真實的力量，比起技巧性的演技，只有真實才能引發觀眾的共鳴。

顧宇寅目光與聶同視線相對，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，顧宇寅又笑著說道：“這一場戲很完美，你再試試另外一場戲，失戀戲份。”

聶同補充：“女人失戀的戲份。”

情緒還沒從上一段表演中抽離，楚翊非耳中飄過這一段話，理解了一會兒，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：“好的。”

女人？失戀？

抓取到關鍵詞，楚翊非腦子裏卻一片空白，他不知道女人失戀是什麽情形，他沒有失戀過，唯一一次的感情，就是不成功的明戀。

想了半天，楚翊非都不知道女人失戀的狀態會是什麽樣，他不可抑制的又想起剛剛幻想的畫面：徐顧言滿身鮮血的躺在自己面前。

打了個寒顫，楚翊非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，他咬著牙甩開這個畫面，盡可能的假想自己是個女人。

女人是什麽樣？柔弱的，嬌媚的，可愛的……梁嬈，阮樂，還是陳凜？腦子裏把認識的女人都想了個遍，楚翊非怎麽也想不出來她們失戀會是什麽樣子。

會哭嗎？是無聲抽泣，還是痛哭流涕？

茫然的想了半天，楚翊非突然想起來，在徐顧言剛剛出國的時候，他的狀態。

最初幾天，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只是奇怪，每天都回家的徐顧言為什麽突然不見了，電話打不通，發消息也不回……由於工作原因，徐顧言並沒有具體的工作地址，楚翊非想要找他，都不知道從何找起。

直到兩天後，他才從別人口中知道，徐顧言出國了。

那時候的楚翊非，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，他不明白為什麽徐顧言會出國，本以為是出國工作，不需要多長時間就能回來，卻沒想到，這一等，就是七年。

這七年裏，楚翊非並不恨徐顧言，他只是無法理解，為什麽他會選擇一聲不吭的出國？

顧宇寅目光專註的看著楚翊非，良久後，眉頭輕輕皺了起來。

“你也註意到了？”聶同不甚讚同的搖了搖頭，輕聲說道，“他入戲的方法太傷神了，這種共情的入戲方法，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還是老蕭教他的？”

顧宇寅目光依舊放在楚翊非身上，同樣輕聲回道：“老蕭不會教這麽不人道的方法，估計是這孩子自己琢磨出來的近路，這孩子聰明是聰明，可惜聰明過頭了……走不遠的。”

“你那時候不也這麽演戲的。”其中一個制片人忍不住笑了，“每次你演完一部戲，都得休息好長一段時間，現在還不是這麽過來了，沒走到最後，誰知道這孩子能走到哪步，我倒覺得這孩子挺不錯。”

顧宇寅聞言，收回目光想了想，最後笑了起來：“我那時候還太小了，哪懂什麽演戲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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